颠覆者周鸿祎的“打怪升级”

来源:北京青年周刊 2018年05月08日 14:51

傅盛 创业就像打怪升级,有机会

周鸿祎喜欢挑战权威,甚至推翻自己。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他没有在公共场合发声,甚至有粉丝对当前死水一潭的互联网现状不满意,发出了“人民想念周鸿祎”的呼声。

周鸿祎的反叛和天不怕地不怕的斗志是骨子里的。小时候,他就是个熊孩子,一个成年人眼里的非主流儿童。他经常因为捅娄子,惹来父母一顿揍。上学后,他上课说话、戏弄女同学、把老师画成猪头、偷偷折断老师教鞭,甚至因为淘气被警察找上门来。上大学后他也不安分——刚入学就跟人打架,差点被开除……

但“熊孩子”还有学霸的一面:他从小学习成绩拔尖,而且极爱阅读,今天仍保持着大量阅读的习惯,不断升级迭代自己的思维体系;他高中时爱上了计算机而无法自拔,便立志大学考计算机系,将来要做一款产品改变世界;大三时,他开始了人生的第一次创业,可惜失败了,之后再创业再失败……但都没有击倒他,反而一直激励着他至今。

他的导师当年说,硕士学生里周鸿祎有可能最成功,因为“小周不正常”。“不正常”的小周不断折腾,不断创业——从西安到北京,从系统集成到软件,从软件到互联网……一路下来,颠覆行业,颠覆自我。

他的传记作者范海涛感慨:“一个人才47岁,就能经历这么多事,很多都是九死一生,现在看来,这些经历真的都变成了财富,特别有意思。”

想做专职作家

我最喜欢的词人是南唐后主李煜,因此喜欢自行研究他如何完成了从诗到词的过渡,他的词中时时浮现亡国之痛,有很多浮华与衰败的对比。……体会他沉湎于追忆昔日繁华的情绪,我感觉自己也被触动。……可以说,我对婉约惆怅的宋词尤为喜欢,相反,苏轼和辛弃疾这种豪放派却并没有让我痴迷,这和我那群架少年的气质似乎相当不符。后来我特别喜欢读现代派诗人的诗歌,尤其喜欢戴望舒和何其芳。……

那个时候,我一本接一本地读《李白全集》,读李商隐,以及从小书摊买回的各种诗人全集。后来,我就懵懵懂懂地读《庄子》,读《道德经》。这些既不属于高考要求掌握的范围,也不是語文课要求掌握的内容。读这些,我全是凭自己的一腔热情。……

我读弗洛伊德,也读黑格尔和卡夫卡,当然也读中国的一些文学作品。我深刻地记得,《中国作家》1985年第2期刊登了莫言的小说《透明的红萝卜》,我觉得那是我读过的最好的小说。那时,我甚至想:是不是以后专门就待在家里写作,当一个纯写字的人?当然,这种想法也就是一闪念的工夫就消退了,我后来发现了更吸引我的事情。……

有一次,语文老师给了我们两天时间,让我们第一次去尝试小说写作。当时我对魔幻现实主义的小说特别膜拜,对卡夫卡非常着迷。于是我模仿卡夫卡的《变形记》写了一篇小说,叫《我与苍蝇的对话》。在作文阅评课堂上,老师拿回了那一摞作业,缓缓地对台下的我们说:“上次,我给大家留的作业是写小说,大家完成得不太好。所有的人几乎写的还是叙事性作文,文体上不太像小说。只有周鸿祎,这次的作文是全班唯一写得真正像小说的!”听了这番评论,我心中大喜。不料老师话锋一转:“不过,他写得乱七八糟的,我完全看不懂!”

班上同学顿时爆发出哈哈大笑。

送进公安 连夜受审

作为穷学生的我们当时没有电脑,也没有钱,但是又想自己做出产品。这看起来非常矛盾——我那么想创业,却连基本的创业条件都不具备……于是,我们流窜在整个校园里,创造着一切可能的机会在学校里蹭电脑、混电脑……和当年本科学习的时候一样,我们蹲守在机房门口,只要有人翘了计算机课,我们就迅速补位,进去分秒必争地使用这台机器。或者哪个研究生同学的导师的研究经费比较充足,教研室配有计算机,我们就偷偷溜进去蹭用他们的电脑。具体的方法是,等到我的同学10点回寝室睡觉时,就把我们锁在机房里。我们在那儿用一个通宵的电脑,等到黎明时分再从门上的气窗翻出去。我想不少地方都留下过我们爬墙的证据。昼伏夜出成了我们的日常。

……

就在我们没日没夜地蹭电脑、昏天黑地进行产品研发和检测时,有一天,几名便衣警察走进了我的宿舍。一进门就对我厉声呵斥,给了我一个下马威。endprint

“有些事情需要你配合调查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什么事情?”

“到学校公安处再说!”

此时此刻,我一头雾水。每天除了吃饭睡觉,我都沉浸在做研发的工作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儿。我感觉肯定是什么事情弄错了,因此被带走时还嘻嘻哈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到了楼下,几名便衣甚至让我试骑了一辆三轮车。按说一般人要掌握骑三轮车的技巧需要一些时间,大多数人并不会骑,可我偏偏就会。于是在两名便衣警察的看护下,我一路吱吱嘎嘎地将三轮车骑到了校医院旁边的学校公安处。现在想来,这真是奇葩的一景。

真正到了公安处我就笑不起来了,整个氛围让我感觉情况不妙。我被带进一间小黑屋受到几名警察的厉声呵斥,他们让我老实交代自己做过的事情,看起来形势严峻。他们一会儿唱白脸,一会儿唱红脸,来来回回地在我面前轮番上阵。一些人不断地对我重复着我将面临的各种各样的可能性——“这事儿你只要交代了,肯定对你从轻处理,你还年轻,未来的路很长,要是不交代,肯定对你重判!”一会儿说:“就你这种情况,不判十年,也得是五年!”一会儿又说:“交大那么大,为什么我们不找别人,专门找你们仨?自己好好想想吧。”……

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我只能东拉西扯地和公安处的工作人员谈谈自己的理想。在小黑屋里,我侃侃而谈,我告诉对方自己想做一家什么样的公司,研究反病毒应该并不犯法。我也希望对方告知,这起案件到底和什么有关。

一整夜就这样在东拉西扯中過去了,渐渐地,我像一只泄气的皮球,从亢奋转为萎靡不振。而更加悲惨的白天来临了,我被拉到一个有天井的院子里站着,依然不让睡觉。公安们让我在阳光下好好反省自己做过的事情,想不起来就好好想。在火辣辣的太阳底下,本来就一夜没睡的我更加昏昏欲睡,没过一会儿,我就东倒西歪了。而每次我身子刚刚一斜,背后就会挨上一脚,一个声音高声喊道:“不许动!站直了!”我赶紧睁开眼睛站好。恍惚中,我看见我的创业伙伴石晓虹也在院子的一个角落站着,表情和我一样木然。这时除了难受,我更多感觉到的是屈辱。

夜幕再次降临,第二个晚上的轮番轰炸开始了,而这一轮轰炸更为密集。此时的我体力已经被逼到极限。头顶昏黄的吊灯似乎在晃荡,眼前的一切和幻灯片一样,开始变得不太真实。我依然不知道到底为何被抓,但是开始试图搜肠刮肚地在脑海里收集自己做过的错事,希望能够早点过关。人在那个极点上就开始失去理智,我把所有能想起来的芝麻绿豆的错事都交代了。“有一天我路过足球场,里面飞过来一个足球,我觉得这个球不错,就抱回宿舍了!”“我在学校给唐老师打工,一直对唐老师的那个词库感兴趣,有一天我打开他的柜子想偷偷拷贝一套!”警察们都觉得我在顾左右而言他,不老实。

终于,在对方的“启发”之下,在漫长的对话过程中,我捕捉到了一些重要信息——公安处正在查一批丢失的电脑配件,这些电脑配件丢失于学校的某个计算机机房,而嫌疑犯曾经骑着三轮车销赃。这时我才恍然大悟:我们三人因为常常潜伏在学校的各个机房,神出鬼没、行踪诡异,早已成了偷窃这批配件的嫌疑犯。我们应该已经被盯了很久了。这时我才知道,几天前为什么我的杯子在宿舍里不翼而飞,很可能就是被拿去采对指纹了。为什么被带走的那一天,我下楼就被公安要求骑三轮车,这也是因为要看看我有没有嫌疑犯具有的技能。

……

连续数小时不能睡觉加上轰炸一般的审讯让我开始出现幻觉,我觉得自己是不是真的干了什么事,只是想不起来。那种强大的诱供方式把我逼到了精神绝境。在那一瞬间,我只有一种心态,只要让我先过了这一关,明天怎么样都行。

我已经完全撑不住了,开始营造剧情——

“你们怎么进去的机房?”

“翻墙进去的。”

“都拿了什么?”

“CPU和内存条。”

“拿了之后怎么处理的?”“砸了。”

“怎么砸的?”

“拿哑铃砸的,然后都扔进了马桶!”

“不对,你肯定是给卖了!”

“哦,对。卖了。卖给我大四时实习的公司了!”

又一个无眠的晚上,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委屈,以及前所未有的无助。就这样又扯到了天亮。等到谈话终于结束,他们拿来一沓白纸来到我的跟前。我一看,是一份口供,他们让我按手印儿。看着这沓写满字的白纸,我的脑子轰的一响,在这个时刻,我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凭直觉,我知道,今天只要按了这个手印,一切就真的完了。我怎么能承认自己根本就没有做过的事儿呢?我保留了最后一点点理智,提出了一个请求——让我去见一见我大学时候的班主任陆老师。

……

和李彦宏一起出庭

经过一年多的布局,2002年年底,3721实现销售额人民币1.4亿元。……尽管业务在不断攀升,但是我主动找到了百度,希望和百度进行合作。最简单的模式,就是在百度的搜索框前面放一条3721的链接。我当时的想法是,3721和百度的业务并不冲突,如果合作,3721还可以给百度带来流量。

后来,我有机会第一次在北大资源楼见到了李彦宏。第一次相对而坐,我发现Robin和我的性格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我像机关枪一样,把想说的话一股脑儿地都说了,包括怎么推广、怎么做插件,毫无保留。但是,对面坐着的Robin很沉静,一直在听,也不表态。到了最后,他才缓缓地说:“我觉得3721本质上做的也是搜索,以后肯定会有竞争。”

和百度的合作,就这样无疾而终了。

2002年6月,百度开始发力了,开始争抢流量。百度此刻也认识到了插件安装的强大威力,推出了地址栏插件,这个插件的界面和做法与3721几乎一模一样。再后来,地址栏插件升级了,变成了百度搜霸。但是百度是市场后来者,想和3721用相同的方式争夺IE入口,不可能有胜算。我们毕竟有80%的市场份额呀。为了迅速抢占市场,百度推出了一个极具杀伤力的手段,也是市场上的首创——让用户选择百度的同时把3721删掉。endprint

这让我内心极度搓火。刚刚和百度谈了合作不成,他们又把我们做地址栏插件的方式山寨了去。把我们的地址栏插件山寨去并不要紧,竟然还让用户删除我们。这种做法让我火冒三丈。按照中学时期的逻辑,江湖开战,我必然以牙还牙。百度当时在市场上还是家很小的公司,我们并没有想到提起诉讼,而是想了一个以牙还牙的办法——你删我,我把你也删掉。

这是我当时犯的一个很重要的错误,竞争态势危急,我的眼睛里只有对手,只有竞争,忘记了去体会用户的感受。当时我认为,百度这种互联网实用主义的做派让人反感,它违背了硅谷精神,让我非常不齿。但是,我没有考虑自己也在犯错。

……

2003年9月和10月,百度以不正当竞争为由,前后两次将3721告上法庭。这让我心里非常窝火。首先,删对方的插件并不是我的首创,我没有喊冤,反而被对方先告了。再者,自从上学以来,我就最讨厌两拨人打架,其中一拨人去跟老师告状的行为。这一次,我又被“告老师”了。

我和李彦宏都亲自出庭。在法庭上,主审女法官向我发问:“百度指责你删掉他们的东西,你干了没有?”李彦宏抢答:“他肯定干了。”我赶紧笑着答:“我干了,但是是他先干的。我干的所有坏事儿,他都干了。”女法官当场被我逗乐了。

我和李彦宏当时都没有今天的名气,就是两个公司的纠纷,董事长亲自出庭。现在想一想,这一幕,今天甚至今后再也不会出现。那是我和李彦宏见面最频繁的阶段。

36岁遭遇人生最低谷

那一年,我36岁,也是我人生的最低谷。

可以说,在3721的插件模式迅速打开市场之后,这种推广方式得到了程序员的青睐。业界意识到这是客户端软件推广的最有效率的模式。于是,2003年到2004年,几乎所有的互联网公司都热衷于开发这种软件。他们研究了3721的“网络实名”和其他客户端技术后,开始不断地模仿。但不幸的是,人们在模仿中走了样。

那时候,除了网易之外的所有互联网公司都在做着一件事儿,不经用户同意,强制性地在电脑里安装,然后劫持流量,乱弹广告。他们会在软件实施当中把一些功能放大到极致,不仅使这种安装具有了强制性,而且软件在电脑里会不断运行,然后永远驻留。之后,这些软件会在合适的时机突然“显灵”,用弹框的方式不断弹出广告,有的软件甚至通过这种方式偷窃了用户的文件。这就和木马病毒变得非常接近了。老百姓把这类软件叫作“流氓软件”。

……

我承认3721的插件模式的确是我发明的,这个模式其实有很多的创新,包括地址栏搜索、插件推广、代理渠道。对于之前犯下的不尊重用户的错误,我已经公开承认了。这个经验让我意识到要时刻以用户体验为重。但是,后来互联网里发展出的这些升级改造、瞒天过海的奇招损招,既不是我的发明,我也没有参与,现在大家却不由分说地把这些账记在了我的头上,这让潮水般的骂声涌向了我。

2006年下半年,“流氓软件”的讨论在媒体中达到高潮,其中对我的讨伐当然是少不了的。一睁眼,就是媒体铺天盖地的骂声。我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连着一个星期不敢出去,砸坏了一张桌子和两扇门,被冤枉的愤怒让我几乎要冲过去决斗。但最终,我冷静了下来,我知道,这个潘多拉的盒子终究是我打开的,我只能自己亲手合上它。

我的内心暗下决定,要让市场上有一款产品,能够把这些流氓軟件消灭掉。此时此刻,后来引爆中国市场的360安全卫士和安全团队,只是奇虎众多庞大团队里非常不起眼的一支小队伍。他们尝试着进行一些查杀流氓软件的开发。这就是后来360安全卫士的一切商业模式模糊隐约的开始。

我开始做安全卫士的时候,没有商业动机,更没有想到未来要做免费杀毒,也没有想到要做浏览器、做搜索。我做360的目的很单纯,就是要直接把那些流氓软件都干掉。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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