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森:正典叙事缺位太久-陈佩斯这次应该不会拒绝哈文的好意吧,但是,有最新消息称因为商演...
牟森的回归被许多人期待
三联生活周刊:90年代中期,你先后排了《彼岸》《零档案》和《与艾滋有关》。隔着25年去看当时这三部作品,你自己怎么评判?
牟森:我排它们时,并无所谓三部曲的想法。后来有人称它们为“力量三部曲”或“社会三部曲”,现在回过头去看,隐隐感到的确存在这样一种联系。我觉得它们并没有过时,力量都在,甚至它们对社会的反馈,更接近今天的现实。
三联生活周刊:从前,你倾向于使用非职业演员,这回的《一句顶一万句》在演员选择方面是怎么考虑的?能否从表演角度做一个对比讨论?
牟森:以前倾向于非职业演员,这次考虑到主流观众这个诉求,所以表演的确是着重考虑的问题。但最开始就确定,不管什么人来演,首先要说河南话。
再说从前。以前在表演上我信奉“装置”(installation)这套说法,把不同的东西放在一起,產生新的东西。换句话说,把演员当作材料,不同的演员当然有不同的质感,我要某种质感,就找一个这个质感的演员,直接拿来用就可以。比如于坚在《与艾滋有关》里,在台上炸丸子,没人比他炸得更好。后来我看当时的录像,看了简直享受死了。所以当时我有两句话,一是“变台词为说话”。我喜欢真实语感里的节奏,它的语言和心理节奏是吻合的,这也是为什么这次《一句顶一万句》需要说河南话的原因。另一句话是“变演为做”。当时的戏里面,演员身体与物体之间要发生关联,有时是危险的动作。比如《零档案》里,大半场都在切割钢筋,把钢筋焊在钢板上,那用表演吗?这就是一项有点危险的工作,他在台上紧张地完成就好了,比所有的表演都有力量。
但这都是当时的情况,一个风格成功了,不是非得延续套用,每个事儿都要有它的方式。
三联生活周刊:你多次说自己做的戏与先锋戏剧无关,是不认可自己做的戏属于先锋,还是不认可先锋戏剧这个形式?
牟森:我自己没有“先锋”这样一个出发点,我更强调每个戏有它的特殊性。但先锋性,怎么说呢,一方面是它的字面意思,“先锋”这个词有它的本来含义。另一方面,孟京辉是把先锋当品牌来做,把它视作一个品牌,先锋就指这个品牌内的这一类戏剧。
从“先锋”这个词的本来面目出发,它意味着求新、新异、求变,而品牌,求的是稳。最好的例子是崔健,一开演唱会,他的老歌迷们老想让他唱从前的歌儿,因为他们还停留在原来的口味上;崔健自己呢,他自己变了,没管他的受众。于是两边儿都很愤怒。这就是产品和作品的关系,而这个关系其实是很明确的。从我个人来讲,我跟先锋没关系。第一,先锋不是我的出发点,我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自我归属过;第二,这也不是我的品牌。
三联生活周刊:实际上这些年你也不能说完全远离戏剧,比如2013年做的《上海奥德赛》,你如何理解和归类美术馆戏剧这个形式?
牟森:我按媒介场域来理解。美术馆属于展场,即展览场所,它是空间类的,特点是没有时间限定、开放,观众是自由的、随意的,看1分钟或1小时皆可。第二种是演场,也就是剧场,2小时或3小时,所有人都在同一个时间里把它看完,所以它是时间类的。还有映场,电影院、电影节,后来还有电视节目,它跟剧场有相似性。这是三种媒介场域,我是这么区分的。
所以在展场里面,相比于戏剧,我更倾向于使用“叙事”这个词。实际上每个场域都要用到叙事。《上海奥德赛》跟展场略有不同,因为它仍然是时间性的东西,40分钟开幕演出,时间有规定,因此它也有戏剧的特点,却又不是传统的演场。它一共只表演了2场,后来有一个专业团队,拍摄出6个屏幕的再现效果,但依然取代不了现场。现场气氛没有后,它的媒介属性就转换了。
三联生活周刊:“叙事”的重要性,在这次《一句顶一万句》里是怎么体现的?
牟森:叙事,我认为它最重要。这是亚里士多德的《诗学》里讲到的无比重要的一点。这本书,我自己是80年代花1块多钱买的。每隔5年10年,又能读出新的东西,上面做了无数笔记。《一句顶一万句》里我用的叙事概念,完全就是亚里士多德的。里面讲到悲剧和史诗,《一句顶一万句》就既是悲剧,又是史诗。我没有问过震云,但对我来讲,出延津和回延津,一出一回,就非常奥德赛。特洛伊战争之后,英雄奥德修斯要返乡,可是因为被诅咒,历经艰难险阻,10年才得以回家。可奥德修斯的儿子中间又出门寻找未归的父亲,一归一出,震云写的是出延津和归延津,你看这就是正典叙事。
另外,我认为我们正典缺位太久了,多少年来,我一直提倡正典叙事,所以这次我用了特别多正典叙事的东西。
三联生活周刊:你说的正典缺位太久,具体是指中国戏剧吗?
牟森:不光是戏剧,也包括文学。我一直说,清算80年代,甚至清算整个20世纪,至少回到19世纪,往回走。起码我自己是这么想的,20世纪所谓当代艺术、当代戏剧,反正我是与它们背道而驰的。我希望回到正典,从正面强攻,在正面战场作战,不搞歪门邪道,不打游击战。但我原来一直打的就是游击战。我们剧作家缺位很久,我前几年感慨,在我的视野里,能写正典的剧作家不多,何冀平老师是一个,李龙云,也是一个。
三联生活周刊:年轻一点的有吗?
牟森:年轻一点的我不熟悉。现在也没什么剧作,现在都是各种“探索”,这个词我也非常不理解。好比你刚才用的词“先锋”。但借用阿瑟·米勒的话,现实主义仍是巨大的需求。
三联生活周刊:这里说的现实主义,是指情节吗?
牟森:是情节剧。情节剧对我来说是天大的事,但很多话剧从业者说起它是不屑的。情节剧,延续的是家庭情节剧,这在好莱坞是一个类型。比如《教父》这部电影,类型不是黑帮题材,而是家庭情节剧,它讲的是一个家族的故事,只不过是一个黑帮家庭。它的英文原文是melodrama。这里又涉及音乐与剧情的关系,音乐是结构性的,它与剧情是长在一起的。舞台剧《一句顶一万句》基本也是遵循这一规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