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鲁哲学小历史

来源:三联生活周刊 2017年10月25日 04: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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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巍

耶鲁大学出版社2005年起推出“小历史”系列,相继出版了文学小历史、科学小历史等,其中的哲学小历史也是一部简明、有趣的读物。

英国哲学家奈杰尔·沃伯顿与他的著作《哲学小史》

从爱提问的苏格拉底到“当代牛虻”彼得·辛格

在英国哲学家朱利安·巴吉尼看来,有些哲学普及读物给哲学这个苦药丸包了太多糖衣,以致药丸的味道和营养都消失在了糖衣里。英国哲学家奈杰尔·沃伯顿的哲学读物则不使用任何花招,也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简洁、精练和准确。沃伯顿是耶鲁大学“小历史”系列哲学分册的作者,这个系列以贡布里希1935年出版的《世界小史》为范本,全都是用40章的篇幅把某一学科从古写到今。沃伯顿从苏格拉底写到了彼得·辛格,大部分哲学家各占一章,有的两人共享一章(如伏尔泰和莱布尼茨),唯有康德占了两章。每一章都相当于一篇名词解释,介绍了一位哲学家的核心概念或核心论断,然后提供了哲学家的一些传记或历史背景。

在写到卢梭时,沃伯顿重点介绍了卢梭提出的公意的概念,这一章的开头则是一段“糖衣”:“1766年,一个矮个子、黑眼睛、穿着皮外套的人前往伦敦特鲁里街剧院观看戏剧。大部分观众,包括国王乔治三世,更感兴趣的是这位外国访客而非台上表演的戏剧。他看上去不太舒服,担心着他的阿尔萨斯狗,他不得不把狗锁在了他的房间里。这名男子并不喜欢他在剧院里获得的关注,在乡下独自寻找野花会让他更开心。他是谁?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很迷人?他是伟大的瑞士思想家和作家让-雅克·卢梭。他是文学和哲学界引起了轰动的人物,受休谟的邀请来到伦敦,像今天的娱乐明星一样引发了骚动和众人的围观。”有一本书叫《卢梭的狗》,说卢梭有两条狗,一条是他的宠物狗,一只很小的、棕色的卷尾狗。另一条则是一直尾随着他的“疑心”,比如本来休谟出于好心邀请他去英国,还给他安排了住宿,他后来却怀疑休谟要陷害他。

作为英国人,沃伯顿比较偏重于分析哲学,罗素、艾耶尔各占一章,有一章写阿伦特,海德格尔却没有被单独列出来,他对德国的思辨哲学没有好感。比如他写道:“黑格尔到底是明智还是愚蠢是一个争论不休的话题,但他确实很有影响。他惹怒了许多哲学家。有的认为他的著作证明了术语运用不精确的危险。罗素鄙视他,艾耶尔宣称黑格尔大部分句子什么也没说。但彼得·辛格等人认为他的思想很有深度,他的著作之所以难懂是因为他与之斗争的想法非常有原创性、非常难以把握。”

柏拉图对西方哲学的影响很深远,但沃伯顿只讲了他书中比较生动的“洞穴比喻”。对亚里士多德的论述一开始就很吸引人,他说:“令人感到惊讶的是,亚里士多德认为孩子不可能是快乐的。这听上去很荒唐。如果(整日无忧无虑的)孩子不快乐,还有谁是快乐的?”这是因为亚里士多德的幸福观跟现在的幸福观有很大的差别。在亚里士多德看来,幸福不是短期快乐的问题,一些快乐的时刻加在一起并不能形成真正的幸福。孩子刚开始他们的人生,所以还没有一个完整的人生。真正的幸福需要更长的人生。

我们都知道,亚里士多德是柏拉图的学生,柏拉图又是苏格拉底的学生。但他们三个的思想相互之间差别很大。学生没有简单地模仿自己被传授的东西。每个都有一个原创性的进路。“简单来说,苏格拉底是一个伟大的谈话者,柏拉图是一个杰出的作家,而亚里士多德对一切都感兴趣。苏格拉底和柏拉图认为世界只是比较苍白地反映了真正的现实,后者只有通过抽象的哲学思考才能被认识到;亚里士多德则着迷于周围世界的细节。”

古代的怀疑论和美德伦理

亚里士多德深思熟虑的一个问题是,我们应该如何生活。他的回答的一个简单的版本是:追寻幸福。但追寻幸福是什么意思呢?“今天说到幸福,大部分人都会想到各种享乐方式。对你来说,也许幸福是去国外度假,参加音乐节或派对,或者跟朋友待在一起。幸福也可以是看你最爱的书,或者去画廊参观。在亚里士多德看来,这些也许是良好生活的组成部分,但他认为最佳的生活方式不是去追寻快感,而是追求幸福,幸福不是转瞬即逝的狂喜或我们的感受,它更加客观,幸福是人一生的总体成就。”

怎样才能增加幸福的概率呢?亚里士多德的回答是,培養恰当的品格。你需要在恰当的时刻感受到恰当的情绪,这样才能做出正确的行动。这部分取决于你是怎样长大的,因为培养好习惯的最佳方式是从小就练习。好的行为模式就是美德;坏的行为模式就是恶习。比如战场上的美德,一个士兵可能需要冒着危险去救助一些平民。一个莽撞的人可能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而冲进危险的境况。一个怯懦的士兵则会被吓得惊慌失措。一个勇敢的人仍然会感到害怕,但他能够征服恐惧感而采取行动。亚里士多德认为所有的美德都是两种极端的中道。“许多当代哲学家认为,亚里士多德正确地指出了培养美德的重要性。他的幸福观也是准确的、给人以启迪的。不应该指望着增加快感,而是要努力变得更有美德。”

古代哲学中比较有趣的一个流派叫怀疑论,其代表人物是皮浪。沃伯顿说,皮浪以一些非常特别的方式实践他的怀疑主义。“如果没有朋友的保护,他在地球上生活的时间会非常短。任何极端的怀疑论者都需要不那么怀疑的人的支持,或者需要好运,才能存活很长时间。”因为皮浪是这样应对人生的:我们不能完全相信感官。有时感官会误导我们。比如,在黑暗中,感官很容易弄错你看到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狐狸,也许只是一只猫。或者你会以为你听到有人喊你,实际上只是树木间的风声。因为感官经常误导我们,皮浪就决定永远都不信任它们。所以,当大部分人看到陡峭的悬崖时,会觉得再往前走很愚蠢,皮浪则不然。他的感官会欺骗他,所以他不信任它们。甚至脚趾抓住悬崖边缘的感觉,或者往前倾斜的感觉,都不能让他相信他即将要掉下去。掉到石头上会摔伤他都不信。他的朋友们要防止他发生意外,不然他时不时就会陷入麻烦。

对于一个彻底的怀疑论者,他根本就不会开口说话,因为什么都不信,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如果所有人都听从皮浪的建议,就没人来保护他们了,整个怀疑论学派很快就会灭绝,因为他们会跌落悬崖、被车撞死或者被狗咬死。”沃伯顿指出,皮浪的理论的基本弱点在于,他从“你无法知道任何东西”迈向了“因此你应该忽略你的本能和对危险的感知”这一结论。但哲学史上的怀疑论者不是都像皮浪那样极端。西方哲学有一个温和怀疑论的伟大传统,质疑假说、仔细检查我们的信念的证据。这种怀疑论的质疑是哲学的核心。所有伟大的哲学家都是这个意义上的怀疑论者。它是教条主义的反面。教条主义者对他们的观点非常自信。哲学家则挑战教条。他们要问,人们为什么相信他们做的事情,他们有什么证据支持自己的结论?他们的目标在于接近真理,或至少揭示我们所知、能知的非常少。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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