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龚之允
世界著名的现代美术公众机构英国泰特美术馆,宣布即将在2018年举办莫迪里阿尼百年特展,其相关的学术研究和影响必然会再次提升。西方的公众展览从来都是与商业市场行为相互影响的。
莫迪里阿尼是现代主义浪潮中一位非常特殊的艺术家,他独树一帜,是原始主义和现代肖像画的巨匠。但也可以从反面说,和几十年如一日用“高级灰”画瓶子的莫兰迪一样,他的题材、形式和风格千篇一律。
其实当时与莫迪里阿尼风格很像的艺术家并不少,比如苏丁(Cha?m Soutine)和卢奥(Georges Rouault),他们都有着苦难的经历,悲剧的人生,而且就艺术水准而言,也不相上下,却唯独莫迪里阿尼可以在艺术市场上炙手可热,与蒙克、毕加索、賈科梅蒂、安迪·沃霍尔等人一样,作品价格晋升于“一亿美金”的殿堂。
近两年,只要莫迪里阿尼的作品出现在美术馆展览或者艺术市场,都会成为话题。2015年,中国收藏家刘益谦因以1.704亿美元的高价拍得莫迪里阿尼的《躺着的裸女》(Nu Couché)而引发了艺术界的轰动。今年7月下旬,在意大利热那亚总督府美术馆举办的“莫迪里阿尼”特展则被专家举报,参展作品中的21件涉嫌造假,一时之间,围绕莫迪里阿尼赝品的话题让研究者一筹莫展。据说,莫迪里阿尼的赝品数不胜数,甚至出现了赝品的赝品,即使明知赝品,也有人竞相购买。那么莫迪里阿尼的赝品又如何得以堂而皇之地进入公众机构展览呢?
《珍妮·赫布特恩像》,1919年,布面油画,92厘米×54厘米
悲剧、身世和市场
莫迪里阿尼在艺术史上占有一席之地是无需讨论的,关键是,其作品市场价值的形成和走向,才是破解其赝品现象猖獗的首要途径。莫迪里阿尼在艺术市场崛起的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1.他自身特殊和多元的文化背景;2.作品的易仿程度;3.当代艺术市场与学术的运作。
莫迪里阿尼于1884年出生于意大利的犹太家庭,原本殷实的家境在他童年时便中落了。12岁的时候,他决定成为艺术家,在威尼斯和佛罗伦萨的美术院校接受了正规的艺术教育,1906年,22岁的他便来到当时的世界艺术中心——巴黎。当时的巴黎正值现代主义愈演愈烈的时候,这种集体的创造力一直躁动到“一战”开始。画家毕加索、诗人阿波利奈尔(Guillaume Apollinaire),还有剧作家让·谷克多(Jean Cocteau)都在这一期间汇集于此,成了莫迪里阿尼的朋友。
莫迪里阿尼从毕加索和雕塑家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那里交流和学习了原始主义的元素。画画之余,他在蒙帕纳斯过着醉生梦死般的生活。和许多街头艺人一样,他常常向路人展示自己的作品,希冀能以画作换到一些酒钱。有一段时间他也创作雕塑,由于雕塑材料太过昂贵,于是从1914年直到1920年去世,他又专注于绘画。他这一时期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人物肖像画,画面处理非常平面,可见笔触,色层稀薄,色彩的饱和度低。人物五官他做了原始主义的处理:眼睛有时一大一小,像是早期的基督教圣像画,鼻子笔直,面部像是非洲的面具。
虽然莫迪里阿尼生活贫瘠,但他拥有为众人所倾倒的迷人样貌,其穿着品位也被毕加索等人惊为天人。但由于长期的饮酒、吸毒等生活习惯,1920年,莫迪里阿尼35岁就因结核性脑膜炎而骤逝。他的离世还不是悲剧的全部,就在他病逝的第二天,他身怀六甲的同居情人珍妮·赫布特恩(Jeanne Hébuterne),在父母家跳窗自杀,年仅21岁。他们二人仅留下一个13个月大的女儿。因为莫迪里阿尼生前与前卫艺术家们都有比较好的交往,因此人们同情他的遭遇,逐渐的这位悲剧的不得志的艺术家,成为凡·高第二。
莫迪里阿尼生前只举办过一次个展,1917年在巴黎的贝斯·威尔画廊(Galerie Berthe Weill)。该画廊在警察局的对面,刚开展一天,就因橱窗外挂的女子裸像所引发的风化问题而被迫终止。据说刘益谦所购买的那幅《躺着的裸女》就是当时橱窗里对外展示的那幅。画上的裸女虽然不是写实的风格,但裸露的阴毛,在当时已经非常开放的巴黎社会仍然不能被普遍接受。
尽管只有这么一次个展,但莫迪里阿尼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做过许多群展,这些朋友们后来大多都是现代艺术的翘楚,继而成为市场板块的领军人物。莫迪里阿尼在身后也跟着得到了纽约、伦敦、苏黎世等艺术圈的认同。和凡·高一样,艺术圈对他的悲剧所表达的挽歌引发了其艺术市场的形成。
另外,莫迪里阿尼的意大利背景,使他在身后得到了意大利艺术圈和财团的重视。莫迪里阿尼的犹太人背景,则使得他在“二战”后又得到了美国犹太财团的认可和收藏。其中比较著名的一位藏家,就是在“冷战”期间能够在铁幕前后来回穿梭的俄犹太裔美国能源大亨阿曼德·哈默(Armand Hammer),他收藏的《人民之女》,曾于1982年在中国美术馆展出,影响了一大批中国当代艺术家,包括毛旭辉、张晓刚等人。收藏和展出莫迪里阿尼的公众机构有英国考陶德学院、泰特美术馆、芝加哥艺术博物馆、古根海姆博物馆,还有纽约的犹太人博物馆。由这些机构所建立起的公众信誉,使莫迪里阿尼的艺术价值变得无可争议,在现代艺术板块占有一线地位。
《自画像》,1919年,布面油画,100厘米×64.5厘米,巴西圣保罗当代艺术博物馆藏
赝品的开始和蔓延
从他1920年去世以后,对莫迪里阿尼的仿作也就开始出现了。由于莫迪里阿尼那个时代很少有展览画册,因此很难用图文资料来辨其真伪。又由于莫迪里阿尼的风格化处理方式,使得他的画作比较容易模仿,因此给赝品制作带来了很强的操作性。只要莫迪里阿尼的画价不断飙升,其赝品就源源不断地产生。
第一部权威的莫迪里阿尼作品全集出版于1958年,是一位名叫安博罗吉欧·塞罗尼(Ambrogio Ceroni)的艺术评论家所编纂的,并且一直修订至1970年他去世。这部作品全集收录了337件莫迪里阿尼的作品,而没有被收录其中的,其真伪都会被打上很大的问号。但是也有人认为,莫迪里阿尼生前以画贾酒,很多作品即使是真迹,也缺乏流传有序的记录,而且在上世纪80年代以前,整个艺术拍卖市场对于流传有序的记录也没有那么重视,于是这给了造假者可乘之机。其中最有名的造假者是匈牙利艺术家埃尔姆尔·霍瑞(Elmyr de Hory,1906~1976),他还仿制过毕加索、马蒂斯。莫迪里阿尼的仿作在市场上有固定的价格区间,油画6000~3.5万美元,素描也可以达到8000美元。
这些仿作如果有塞罗尼的图录做参考,其实不难判别。所以如果要弄假成真,就需要从流传有序上做文章。法国人克里斯蒂安·巴里索(Christian Parisot)就是这么一位好运人,1973年他与莫迪里阿尼的孙女相识,并从后者那里继承了6000份家族档案文件。他不僅书写了很多关于莫迪里阿尼的著作,还建立了莫迪里阿尼档案室。有意思的是,尽管档案室在网站上宣称是对外开放的,但实际上这些档案成了巴里索的个人资产,并且他的财富宠辱都寄托在了对资料的独占上。正是这些独占的资料,使他摇身一变成了莫迪里阿尼专家,出版了4部相关画册。后来一些事件可以表明,他也是莫迪里阿尼的伪作者之一,而且由于他占有档案,对流传可以做仔细研究,更方便了伪造。他分别于2010年和2012年被法国检方起诉涉嫌造假,包括77幅珍妮·赫布特恩的伪作,59幅莫迪里阿尼的伪作。巴里索还邀请了意大利著名艺术史家、意大利文化与环境遗产部部长克劳迪欧·史崔纳提(Claudio Strinati)来做他的档案室学术委员会委员长。有意思的是,史崔纳提这位文艺复兴和卡拉瓦乔专家在回应采访时说,这个学术委员会从来没有开过一次会议。对于他这个位居国家文化部长的艺术史家来说,这样的轻描淡写,猫腻十足。
现在莫迪里阿尼的专家还有几位,一位是现与巴里索在学术上争论不休的马克·瑞斯特里尼(Marc Restellini),他曾计划更新塞罗尼的全集,但里面新加认证作品所牵扯的利益巨大,他本人因此受到了黑帮和洗钱集团的死亡威胁。还有一位是莫迪里阿尼计划的创始人肯尼斯·怀恩(Kenneth Wayne),他是斯坦福大学的艺术史学博士,他所创立的机构正致力于对所有莫迪里阿尼作品做真伪鉴定,与他合作的机构是美国宾夕法尼亚州的巴恩斯基金会和华盛顿特区的国家画廊——这两大机构分别拥有12幅莫迪里阿尼的作品,是收藏数量最多的。
莫迪里阿尼的作品在2010年后出现了数次价格高潮。2010年,佳士得拍卖一件估价仅500万到700万美元的莫迪里阿尼雕塑,成交价达到了令人咋舌的5200万美元。2014年,苏富比拍出的莫迪里阿尼的女子石雕头像,高达7000万美元。紧接着就是2015年纽约佳士得的《躺着的裸女》,被中国藏家刘益谦以1.704亿美元购得。不难看出,这些收藏是与世界各大美术馆将要举办的莫迪里阿尼特展相关的。各大美术馆机构都在沟通、借展和展开学术研究,背后所隐藏的则是世界各大财团的互相沟通、文化包装和价值输出。刘益谦创办的龙美术馆也因一系列由拍卖所引发的头条新闻,一举获得了与欧美权威艺术机构分享蛋糕的实力。
匈牙利艺术家埃尔姆尔·霍瑞
这些大型展览的开展,引发了次级文化市场的边际效益,画廊和非中心的公众机构都希望借此分一杯羹。于是就产生了“热那亚赝品展”的丑闻。策展机构试图蒙蔽市场和学术,殊不知莫迪里阿尼所牵扯的利益网络错综复杂,结果被人检举揭发。具有讽刺意味的是,热那亚总督府美术馆在承接了10万观众的流量利益的时候,却发表声明说展览是外包给策展公司的,美术馆也是受害者。诚然展览外包是现在一种普遍的运作模式,但是作为承办方,特别是面向公众、默认具有公信力的美术馆,就可以不去甄别赝品作者和策展人的展览方案吗?
莫迪里阿尼的赝品市场,背后是一张巨大的利益网络,涉及学术界、艺术市场、公众展览机构和家族利益。作为艺术爱好者,如果在意作品真伪,可以在翻阅画册和参观展览的时候,分析一下主办方、承办方、赞助人和收藏机构的关系,就可以看出文化资本的话语权掌握在谁的手里。